电话那头,丁新民不停地喝着水。

  忙碌一整天,晚上把自己扔回一个“密闭”的宿舍内,才有了喝水时间。

  作为北京世纪坛医院援助武汉医疗队队长,抵达武汉9天,丁新民不断调快工作生活指针。“每天有那么多新增病例,医护人员若慢一点,病人命就没了。”

  分秒必争的关头,丁新民建议他的12名队员,工作时必须“心无旁骛”,少喝水、少上卫生间,减少被感染的概率,把时间留给病人。

资料图 中新社记者 张畅 摄资料图 中新社记者 张畅 摄

  从早上9点踏入武汉协和医院西院隔离病房那一刻,丁新民在猴服、隔离服、口罩、护目镜及鞋套等的重重“包裹”下,不足5个小时,全身上下无不湿透。下午2点出来,整个人几乎虚脱。

  “我是军人出身,身体素质尚可,但5个小时对40名病人的查房亦会疲惫,何况有比我年龄更长的医务人员。”接受中新社记者电话专访时,丁新民的声音干涩疲倦。

  在武汉这些天,丁新民称或是他从医20多年心理压力最大的日子。过去在军队医院,参加过不少突发事件救治,唯独这次,遇到这场瞬间暴发的疫情,体力透支交织着心理压力,有时会将人推向精神崩溃边缘。

资料图 中新社记者 张畅 摄资料图 中新社记者 张畅 摄 

  “其实对于多数医护人员来讲,体力问题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如何缓解心中的压抑。面对一个传染性极强的病,不担心被传染有点不切实际,但治病救人又是你的天职。”

  50岁的丁新民说,他不认同医护人员支援武汉是‘天使逆行’,关键时刻迎难而上是职业属性,你干的就是跟病魔抢病人的工作。“如果有一天扛不住,倒下了,也不辱这件白大褂。”

  这段时间以来,媒体披露有患者辱骂、殴打医护人员的消息。在丁新民看来,对于这个新出现的疾病,能不能治愈,很多病人心里没底。一时的害怕、恐慌都属普通人的正常反应。

  “病人的压抑、恐惧、无助,在他们顶不住时,很可能会发泄在医生护士身上,甚至有病人向我们吐口水、撕扯我们的防护服。当时也很生气,但回头想想,你能怪他吗?”

  丁新民回忆,这几天遇到一个30多岁女性患者,自己本身病情很重被隔离治疗,可还想着父母怎么样。可她并不知道,父母已相继去世了。

  “在这种心理创伤下,可以想见病人的心理状态,你再怎么安慰,也缓不过劲来。就像这位女患者得知父母离世,情绪瞬间爆发。哭着喊着要去重症监护室,连续好几天不睡觉,甚至不想活了。”

 资料图 中新社记者 张畅 摄 资料图 中新社记者 张畅 摄  

  忆及这件事,电话里的丁新民,情绪有些激动。“在患者非理性状态下,如果不批评她可能是无效的。我对她讲,不管如何,只要还有1%的希望,我就会全力救你,你不配合,连一点希望都没了。我瞒着老人孩子从北京来,冒着危险,不就是为了救你吗?你也要给我个机会。你把命交给我,我拼了命也会让你活着走出医院!”

  说完这句话,电话里的丁新民,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对记者说,“无论如何,我不想让病人就这样在恐惧中死去。”

  在他看来,对于病人治疗是一方面,但更多时候要在心理层面给予宽慰和疏导,要让患者逐渐从恐慌中平静下来。告诉他们,这个病怎么一回事,只要积极治疗,康复总是有希望的,重拾求生欲太重要了。

  到武汉这几天,丁新民几乎睡不了一个安稳觉。夜深人静,电话里的他时不时打着哈欠。“采访完,我马上要写工作日志了。”

 资料图 中新社记者 张畅 摄 资料图 中新社记者 张畅 摄

  “您和队员还要在武汉待多久?”

  对于记者的问题,丁新民想了想说:“两周,也可能更久。我们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据他形容,这几天,他下班后喜欢上了骑单车,特别是在武汉空旷的街头,可以思考很多问题。比如说,“平日里,你经常会看到医患矛盾,百姓经常不解,甚至抱怨为何看病这么难,更恶劣的还会有人伤害医护人员。”

  “可到了危难关头,每个医护人员都争先恐后跑到武汉,他们也是父母的孩子,孩子的父母。不怕吗?怕!可担心过后,又无怨无悔上了‘战场’,没人给他的身份丢脸。”

  缓了片刻,丁新民补了一句:“让我们彼此理解吧。”

  此时,已是零点零二分,丁新民放下电话,开始整理他一天的工作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