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文学学历有什么用?我的人生将去向何方?四年大学、无数的知识,换来这个无用的文凭。我没法支付账单,因为我什么都不会。”这是获得托尼奖的音乐剧《Q大道》中的歌词,它比92页的《美国艺术与科学研究报告》更加准确地概括出了人文学科的困境。
人文专业在大学“失宠”
2014年的斯坦福大学校园开放日成了人文学科教授的舞台,他们忙着向准大学生们宣传文艺复兴时期法国文学和语言哲学等奖学金丰厚的人文专业。
这些教授拥有充足的研究基金、掌握最先进的研究手段,唯一缺少的就是学生。斯坦福大学45%的教员集中在人文学科,而攻读人文专业的学生只占总数的15%。
人文专业的“失宠”并不是斯坦福的专利。在很多公立大学,人文学科正在极速萎缩。宾夕法尼亚州的埃丁伯勒大学近期宣布,今年9月将取消不受欢迎的德语、哲学、世界语言文化等专业。
在精英大学中,人文专业暂时没有“灭绝”的危险,却呈现颓势。最近的调查报告显示,哈佛大学在过去十年中,主修人文专业的学生下降了20%,很多对人文学领域感兴趣的学生都投入了其他专业的怀抱。
俄亥俄州立大学的管理学教授平均年薪20.8万美元,法律教授18万美元,而艺术学教授全年收入是10.8万美元。美国“编年史”网站称,大学似乎用这种方式给教师和学科的价值贴上了标签。
对大学管理者来说,想要在人文学科和科学学科之间维持平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多学校的管理者不得不在巨大的压力下推动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STEM)学科建设。这些学科直接影响生产力,因此有大量的科研基金投放。”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历史学教授约翰·特斯科说。
“在学术界,每个人都对认知科学俯首称臣,忙着与其建立联系。”哈佛大学的英语教授路易·梅南对《纽约时报》说,“你认识的人中,有人研读英文教授写的书吗?人人都在读社科读物。”
很多杰出的人文学科教授表示,他们的地位正在日渐低迷。普林斯顿的历史学教授安东尼·格拉夫顿说,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漫画中的人物,面孔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人文学科学生面临就业困境
“大学四年非常美妙,走出校门就穷困潦倒。”这几乎是人们对于人文学科的固有印象。某种程度上,这种说法有一定道理。斯坦福大学2006年公布的报告显示,1915~1995年间,英联邦国家中,人文学科的就业岗位减少了41%,而社会科学的就业机会增加了222%。
雷尼·霍德的大女儿爱玛是个普通大学人文专业的学生,度过这个暑假后就是大四毕业生了。亲戚朋友们见面就会问雷尼:爱玛毕业后想要怎么办?
“最初我总是费劲地解释她的专业并非一无所用,一定能找到工作。不过我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过度解释不过是想证明我并不是不负责任的家长,放任女儿选择了没有前途的专业。” 雷尼在美国《时代》周刊上写道。她表示,作为准毕业生的家长,自己深感压力,似乎女儿职业上的成功才能证明她在教育子女上有一套。
事实上,家长往往比学生更执着于“大学教育等同于好工作”的方程式。哈佛大学历史文学专业主任吉尔·莱波雷说,曾有个年轻姑娘对历史表现出极高的兴趣,但是她父母的短信、电话和邮件像雪片一样飞来。“他们告诉她,立刻离开!赶快转专业!那个学院只会给你带来痛苦。”莱波雷说。
学生对理科成绩优异学生的崇拜心理也无形中降低了人文学科的地位。斯坦福高中暑期课程项目负责人丹·埃德尔斯坦发现,现在的高中生认为,当个书呆子一点都不酷,“但是如果你钻研的是经世致用的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就另当别论了。”
此外,社会各界包括美国总统都在呼吁年轻人考虑STEM专业。奥巴马发表公开演讲,强调增加对STEM学科支持的重要性,号称那样才能“保证美国活跃的劳动力”。
《大西洋月刊》称,这些论调背后的逻辑就是,随着STEM越来越重要,这些专业的就业岗位会更多,而人文学科的岗位会更少。大学教育的目的就是保证毕业生具有参与未来“知识经济”所需的技能。
“柜子里有耐克鞋,未必跑得快”
律师本杰明·温特怀尔特的父母都是学者,他从12岁起就是人文学科年会的常客。今年6月在现代语言协会年会上的见闻让他心灰意冷:就连人文学科的教授和学者也认为自己的研究无法满足就业市场的需求,难以与STEM抗衡。
但本杰明却认为,正是这种违反逻辑的激烈竞争,缔造了人文学科的危机。不断对学生强调知识的实用性,让学生过早地为他们未来的经济状况焦虑是一种不健康的心态。
美国大学和学院联合会希望历史或英文专业的学生明白,攻读人文学科可能不是最赚钱的选择,但并不等同于穷苦一生。从长期的数据来看,很多人文专业的毕业生也可能获得不菲的薪水。
《大西洋月刊》称,说学金融的学生收入高,就如同说柜子里放了很多耐克鞋的人一定跑得快一样滑稽。很多主修英语或历史的年轻人选择在传媒或公共关系领域发展,因为这符合他们的兴趣。
选择工商管理专业的学生最初就比攻读诗歌的年轻人更看中薪水,这不过是自我选择的偏差。人文学科的毕业生可能在毕业后面临一定的就业困难,但是日子久了,雇主就会发现他们受到的批判性思维训练的价值。
《华盛顿邮报》则指出,很多人对于人文学科的期待站错了出发点。学习哲学是为了找到一些深刻问题的答案,而不是为了和商学院毕业生比谁更容易获得华尔街的工作。即使是300年甚至3000年后的人,也会追寻一些问题的答案:我们是谁?我们为什么存在?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如何在社会中建立正义?这些问题只有人文学科才能回答。
布朗大学校长克里斯蒂娜·帕克森在《新共和》上为人文学科背书,她说,“我们的目标不是训练学生毕业就能用得上的技能,那些技能贬值很快。我们的目标是培养长远的智能、创造力和社交能力。”
雷尼和丈夫也不希望女儿回家啃老,但是从最开始,她就没有要求女儿用“投资回报率”的眼光去“计算”一个专业。“大学不是职业学校,STEM不应是孩子在未来具备竞争力的唯一选择。”
反复思考之后,雷尼诚实地应对各种关切和询问:“我不知道爱玛能做什么,但是她受到了很好的教育并且找到了兴趣所在。”
雷尼说,她曾经认为爱玛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衡量大学价值的标准,如今她已经意识到,真正的价值要在很久之后才见分晓:那就是爱玛对世界做出的贡献和她如何快乐充实地度过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