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医生大叫三声“活过来了”的程春生——清醒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多谢”

程春生在自家阳台上享受阳光程春生在自家阳台上享受阳光

  生意一年比一年难做,去年底,债主催着还债,程春生把经营的小超市盘了出去,想着索性无债一身轻过个好年。

  但新冠病毒缠上了他。在同济医院光谷院区,他是“最有名”的病人。同济和上海华山医疗队为他成功撤除ECMO(体外膜肺氧合)时,医生的三声“活过来了”和他泛着泪光的眼神,成为新冠肺炎医疗救治的标志瞬间。

  他感谢所有的帮助和关心,对出名却并无惊喜。鬼门关走一遭,妻儿希望他在家好好养着,“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不慌着赶路。”

程春生远远地站在厨房门外看着妻子做饭程春生远远地站在厨房门外看着妻子做饭

  他成了家里最注意卫生的人

  程春生不爱说话。4月18日,结束隔离回家,有媒体守候在门口。他对着镜头杵了半天,憋出一句“下半生要当两个半生去用”,再继续问,怎么用?他答不上来。

  18岁的儿子拿着酒精站在门口,接过他的行李,一个箱子一个包,先给程春生消毒,从头喷到脚,接着又给行李消毒。正准备拿进屋,被他阻止了:“箱子和包放门口,明天再说。”

  这个举动让老婆戴军花有点意外。他不算一个细心的男人,连哪一年结婚的都不记得,更别提生活上的细枝末节。“要不然能感染?”戴军花说,关闭离汉通道那天,程春生去超市买了将近两个月的物资,回来手都没洗就吃饭,1月29日晚发烧了。

  但现在,他是家里最注意卫生的那个。勤洗手,戴口罩,不碰餐桌上任何东西,如果要碰,他会戴上手套。

  程春生也不让家里人碰他的东西,尤其是手机。4月29日,他想从朋友圈找一张和医生的合影,但不知道怎么找。女儿程玉刚想拿过他的手机,他制止了,让程玉教他而不是代劳。

  “解除隔离后还要再复查一次核酸和血清,如果没问题才算完全安全。”程春生出院那天把医嘱看了一遍又一遍。毕竟ICU(重症监护室)出来的人,他怕自己“余毒未清”,又让家人中招。

  程春生出现高热症状后不久,程玉和戴军花相继腹泻、发烧,先后被确诊感染,属于轻症,母女俩于2月9日和2月11日分别由社区送进东西湖方舱和塔子湖方舱,儿子作为密接者送进隔离点观察。

程春生的手机里珍藏着医务人员与他的合影程春生的手机里珍藏着医务人员与他的合影

  女儿:你创造了奇迹,你真的太棒了

  程春生发烧后,症状一直加重, 呼吸不畅,高烧不退,难受到整晚睡不着。他也不敢睡,定了闹钟,隔1小时响一次,“怕就这么睡过去了”。

  他入院后,从重症转为危重症,再到脱离ECMO、脱离有创呼吸机拔除气管插管后转入普通病房,几乎接受了院区所有医疗资源的服务。接管ICU病区的华山医疗队,和同济护心、护肾、护理等小分队,前后投入了20多名医护“守”他。

  2月27日,同济医院心内科副主任医师周宁和华山医疗队一起,成功为程春生撤机。看到程春生慢慢睁开的双眼,周宁兴奋地喊了三声“活过来了”。这个瞬间被发布到网络后,点击几千万,无数网友留言为他加油,“睁大眼睛,不要睡啊,你马上就要赢了”“你睁开的双眼,让我们看到了希望”“这是2020年最动人的双眼,最动听的声音”。

  第二天,程春生又顺利脱离呼吸机。当晚,护士从他的包里找到手机让他给家里报个平安。程春生拨通程玉的电话:“玉……”听到熟悉的声音,程玉连忙打断他:“爸爸,你别说话,快休息。”

  程玉形容2月份的感觉“颠簸起伏,像一艘在巨浪里求生的小船”。

  2月19日,程玉接到了一条让她觉得“天塌了”的消息:医生为你爸爸实施了ECMO手术。

  住在隔离酒店的弟弟得知后,安慰妈妈和姐姐,“不要怕,还有我。”程玉现在回想弟弟当时超乎年龄的镇定,觉得一夜之间,弟弟不再是那个只知道玩游戏的小孩了,“我和妈妈六神无主的时候,弟弟说得最多的三个字就是‘不要怕’。”

  2月29日,程玉在长江日报官微看到报道和视频,才完全了解这段时间爸爸在ICU经历了什么。不怎么发朋友圈的她这天发了一条动态:你创造了奇迹,你真的太棒了。

  不过程春生自己对ICU的一切并不清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住在哪家医院。3月1日,完全清醒过来的他跟护士说的第一句话是“多谢”,第二句话是“我在哪儿啊?”

  但他记得半昏半醒时的状态,“我觉得老婆就在我身边跟我吵吵闹闹,跟我说不许睡觉。”

  周宁说程春生是他见过最顽强的患者,“他只要清醒时,就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加了程春生的微信。4月26日,周宁发了条关于程春生康复视频的朋友圈,程春生留言“谢谢周教授,你们辛苦了”,周宁回复:“记得每天吹气球,一个月后来找我复查。”

  他每天早晨坚持在阳台做康复运动

  程春生回家的这十来天,每天雷打不动不到六点就起床了。戴军花有点担心:“以前坐着都能睡着,现在睡眠怎么这么少了。”

  他没有解释自己起这么早的原因,程玉分析处于恢复期,“慢慢来,会逐渐恢复正常的。”

  一家四口在家处于隔离状态,各住一间房,戴军花睡客厅,每天早上都是被在阳台做康复运动的程春生吵醒的。一组动作要做半小时,早晚各一组。

  程玉觉得回家后的爸爸和以前不太一样,“他不催婚了”。程玉今年24岁,18岁就到上海去工作,是位摄影师。程春生一直希望她能回武汉,嫁人生子,从她22岁起逮到机会就安排她相亲。有时候儿子都看不下去,劝他不要把姐姐逼疯了。

  “等到爸爸复查结果出来,我就得回上海上班了。”这次疫情给这个家带来的惊涛骇浪,让程玉重新审视自己过去的倔强。“也许我会回来,在父母身边尽孝,但也还没定,还没想好以后的路怎么走。”

  程春生倒是放下了执念:“女儿长大了,她的人生,由她自己决定。”

  他们家在7楼,天气好的时候,程春生很喜欢坐在阳台晒太阳,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时候,他还会摆弄房间一角的缝纫机,那是他给戴军花的提亲礼。

  4月29日中午,戴军花在厨房准备午饭,程春生站在厨房外边看着戴军花的背影,突然说:“等我好了,给你补上手表和录音机吧。”

  长江日报记者金振强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