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房的纠结与困惑

  罗家窑已经有明显的“老村”与“新村”之别。老村是村民们的老房子,或者在老屋基上建起的新楼房,高矮参差、新旧交错,保留着村庄原有的格局;东头的“新村”则是一片三四层的新楼,有100多栋;再往东,经过一片水洼地,一排排七八层的新楼正在112省道边拔地而起,这些连排高楼间距很小,密密麻麻,俨然一片钢筋水泥的丛林。

  丛林,这个词汇,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用来形容罗家窑当前的社会关系。当宅基地成为一种稀缺资源而竞争又缺乏规则时,村民争夺资源的能力,就成为其能否获得宅基地的主要依据。由此,村里出现了一批钉子户,他们在同村干部博弈的过程中获得了更多利益,在村里引起效仿,进一步搅动了宅基地的分配秩序。

  镇村干部反映,对于处在县城中心位置的团风镇来讲,征地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基层工作的重心。为了按时完成征地任务,镇村干部在与农户的谈判中只能作出妥协,宅基地分配成为筹码,分配秩序越来越混乱。而当下达征地任务的领导取得政绩调走之后,遗留的问题和矛盾只有村干部去面对。

  宅基地无序争夺的结果,是村庄分化,上访不断,邻里反目。要到宅基地的村民纷纷建房子,从三层、四层到七层、八层,楼房越建越高,建房费用也从二三十万元发展到六七十万元,自己的钱不够,就向亲戚朋友借,甚至借高利贷,每年利息就要数万元。

  早几年建房的村民确实赚到了钱,因为建造成本低,也赶上了好的市场行情,房子好卖也好租。但随着罗家窑的房子越来越密集,小产权房买卖越来越难,正在建房的村民面临着建房难卖房也难的困惑。

  一位村民告诉记者,觉得别人都赚这个钱,自己不赚就是傻子,于是想尽办法,也要到一块地基,动员在外面工作的儿子拿钱出来建房。房子建起来后,欠下了30多万元的债务,大部分都是找亲戚朋友借的,其中有十几万元要拿一分的利息。

  负债建房,又遇到现在的市场行情,他有些懊悔:“儿子也向我发脾气,我这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所有人眼睛都盯在房子上,将来坏也会坏在房子上,七拼八凑把房子建起来,又不能吃,又不能喝,还留下这么多问题。”

  不愿放弃最后一点土地

  除了围绕宅基地的博弈,罗家窑已被征用但还没有退出的300亩土地也是村民与村集体谈判的焦点。不论是那些十分困难的家庭,还是占村庄大多数的一般收入家庭,当前都将希望寄托在仅剩的一点土地上。有的老人言辞很激烈:“你就是给我60万一亩、100万一亩,我也不退。”

  在罗家窑,有些家庭失去主要劳动力,或者家里有人患上重病,因病返贫,生活十分困难:74岁的华桂芝婆婆一人要养活3个精神病儿女;孙桂枝的儿子患精神病7年,母子俩捡破烂相依为命;年近七旬的詹静文为患“肝豆状核变性”疾病的儿子挣药费,天天上工地打零工……

  他们的命运也让更多村民为生活的不确定性感到焦虑。村民们时常向记者唠叨他们的不满:过着城里人的生活,却是农民的身份,收入来源少,社会保障低。

  “一样在县城里生活,别人每月至少几百块钱养老金,我们只有几十块钱。”

  “生活和城里人一样,柴米油盐都要买,吃菜也要买,社保怎么就不能一样?”

  “以后,这里可能成为县城的‘贫民窟’。”

  ……

  据了解,目前罗家窑村失地农民除了60岁以上老人每月有55元养老金,男60岁以上、女55岁以上每人每月还有80元失地保险。对一些困难家庭,尤其是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的家庭而言,这样的保障水平显然难以支撑。

  团风县是一个贫困县,经济基础薄弱,政府财力有限,不仅失地农民社会保障水平较低,征地补偿费用也很低。罗家窑千余亩土地陆续被征用,近年来的征地补偿标准为工业用地每亩2.08万元,商业用地2.8万元,按政策规定,实际到农户手中也就1万多元。这点钱,对于失地农民来说只能算聊胜于无。

  村民童爱国说:“政府把地拿去一卖,就是20万(工业用地)、80万(商业用地),给我们1万多块钱一亩,一两年就吃光了。”

  土地升值的预期让农民意识到,城镇化是他们挤上发展“列车”的机遇,而他们手上的“车票”就是土地。由此,一些农民已远远偏离“劳动创造财富”的追求,而将希望寄托在征地拆迁带来的暴富暴发上。

  此外,由于缺乏产业支撑和保障跟进,对于许多罗家窑村村民来说,失去土地,就意味着失去了最后的保障。所以,他们不愿放弃手里这最后一点土地。(半月谈记者 梁相斌 皮曙初 余国庆)